来自 2022 年夏天的创作。北京。一个天气温和得有点反常的夏天。
1
我倒没有特别在意穿什么鞋,我只希望能尽快跑起来。
四月二十七日。POA 例训,有同学讨论适合跑步穿的鞋子。
2
五月第一天早上,美美倒了自己一身豆奶
所以我大概今年能变白一点吗
五月一日。
3
今天的夕阳也是十分地非必要。
五月十二日。在未名湖边看夕阳。
4
隐隐约约听见水声,他们把灯熄了。
五月十九日夜,二十二点半,在五四跑步。熄灯以后,草坪在浇水。
5
今天路过封锁了的燕南园,闻到某种槐花的香味,似乎和北洼路上的一样。在六年的中学时光里,这是初夏时节属于上下学的气味,在预测到那个时间很短的红绿灯快要变绿了的时候,会从那一溜槐树下狂奔而过。
看了一下,《我喜欢》是 2017 年发行的,QQ 音乐突然推送了 2022 年的重制版。高中时候第一次听到,旋律和歌词都很喜欢,于是一直到今年,会在各种矫情的自我感动的场合下顽固地单曲循环它——尽管它明显是一首关于爱情的歌。在离开网易云音乐以前,它一直占领着我的听歌榜首。久违地打开网易云音乐想要确认我之前究竟听了多少遍,发现这可能恰好是我第六百次播放它。恰好又是一个矫情的自我感动的场合。
于是就想起来高中来。我的高中生活虽然是平凡的、单调的,但至少是连续的。自从 2020 年以来,生活似乎不再是连续的了,而 2022 重制版录制的地点,和每个声部寥寥无几的团员,似乎也在暗示着这一点。因此有了堂而皇之的怀念旧日的借口。但又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些人和事,甚至还有树,都无可挽回地远去了。离开了住了十九年的街道,一边单循这首歌一边彻夜长谈的或者是曾经按头安利这首歌的朋友也不再有聊天或是见面的动机和借口。而这首歌近乎罗列出来的意象,大抵都是我能幻想到的美好事物,包括结尾的爱情,又几乎都是在生活连续或非连续的时候都不曾触碰到过的,当然也包括爱情。对于我来说,高中的生活,或是这首歌,或是设想下完美的大学生活,可能都具有类似槐花的性质,若有若无、可有可无,曾经拥有过的仿佛并不曾有过,未曾拥有过的大概未来也不会有。
但为此悲伤又是不合理的。大概就是这样。
五月二十一日。年底再看,这首歌在今年的播放量被『夢の中の空』盖过去了。
6
试图在十分钟就消融的冰块和倒扣的米饭里找到一些廉价的幸福。
五月二十四日,丰台。北京疫情。第一次独居生活的第二天。尝试自己做饭。
7
在这个夏天,一箱箱地把可乐、方便面和恐惧搬进小屋。但那些书还有幻梦却不知道寄到哪里去了。
五月二十五日,丰台。北京疫情。第一次独居生活的第三天。
8
撕开一片酒精棉片,已经干了。仔细翻看才发现包装上有一个小洞。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酒精已经从这里偷偷地蒸发跑了,给我留下了一张干干净净的无纺布。
五月二十八日。
9
最终,当事人未能抑制灵魂对薯条的渴望,并打着出门溜达的旗号走了 1km 到尚未倒闭的另一家。
五月二十八日。夏末的时候,倒闭的那一家又开了。
10 - 五月三十二日
体育课上网课上得很慌乱,差不多把太极拳打成了《新宝岛》,而下节课就要考试,整个人手足无措。算一算,大概快到端午节了,还是先去买几个粽子回来吧。心烦意乱地出了门,电梯门徐徐打开,迎面一套全副武装的防护服,一旁的居委会夹着一叠文件歪着脖子打电话“你和谁一起住?”
未受阻拦出了单元门。六月甫一开始,太阳已经颇为毒辣,或许已经过了期的防晒霜发出刺鼻的味儿。路口空空荡荡的,没有车也没有行人,红灯了无生气地挂在头顶上,送快递和外卖的电动车像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地铁口紧锁的铁栅栏门后,保安正在跳健身操。远远地看到城中村的村口拦了卡口,硬生生地把路砍成两截——而另一旁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小区,安安静静的看不到人影,不知道封控结束了没有。
要三个肉粽,再带上一个枣儿的,以示在甜咸之争中的客观中立。又打了一瓶啤酒——虽然我平常几乎不碰酒。
午饭当然懒怠自己做,听说麦当劳的夏日新品那个椰子海盐冰淇淋味道不错,欣然归往。走到麦当劳门口,服务员正在一脸抱歉地解释,椰子海盐味的冰淇淋坏掉了,打出来的全都是稀的。于是获得了一份原味的麦旋风,上缀几块色素染得很缤纷的棉花糖,这就是儿童节的仅存象征了。
走到家,在电梯间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从左手一户传出来,猛一转头,看到门上横一道竖一道两道封条,各上书四个大字:“居家隔离”。
进了家门,麦旋风竟还没有化。猛然想起来今天还没向系里提交今日份的“校外核酸申请”,匆忙走进屋里,甩掉汗水浸湿了的 T 恤,拿出手写的申请书,用力擦掉铅笔写的昨天的日期,习惯性地加上一:
五月三十二日,我已在校外完成核酸检测。
五月三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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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M 记,椰子海盐味的配方大概是搞错了,员工很抱歉地对着食客们解释:“打出来的都是稀的…”
“就像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一样稀烂?”我想。
“实在抱歉,给您打了一份原味的,棉花糖还给加上了。”
渴望了几日的椰子海盐,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几块色素染得很鲜艳的棉花糖而已。
六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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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墙的哪一侧才是监狱。
六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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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上灿灿然还挂着晚霞,忽地落了一阵雨。
六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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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是味蕾的弄臣。
六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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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ck to the prison of freedom!
六月二十五日。申请返校。
16
想吃的菜已经没有了。 出来的时候,有一位小姐姐在门外松树下吹口琴。就在码字的时候,她转身离去,琴声渐渐听不见了。
再见。
七月一日。燕南食堂的最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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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的时候,人总是蹲在图书馆,终日在里面摸鱼,摸过了饭点,就溜达去家园和学五,燕南吃得少。菜单也不固定,每种都试一试。干烧肉卖了很多年,四块钱,囊中羞涩的时候刚刚好。鸡胸肉丸子倒是不错,偶尔吃一吃,假装自己健康饮食。现烤的、热乎乎的、流心的奶黄酥很好,它消失的时候狂喷了学校一通,最近它又回来,也许还是以前的味道,不记得了。只不过接下来轮到整个食堂消失了。
也许,我以后还会想起来秋天的南瓜炖鸡,会想起来冬天的大根羊腿(也许羽绒服上的味道还没有洗掉呢),会想起来春天的烤猪蹄。也许不会。谁知道呢。吃本来也并非一件要紧事,家三还有干煸仔鸡卖,我大概很快就会把燕南忘干净了吧。
七月一日。节选。燕南搬入艺园食堂以后,在那儿吃得不亦乐乎。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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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在宿舍的高处粘着一个粉色的气球,决心要在盼望了许久的那一刻,用一根长长尖尖的针,把它狠狠地戳爆。
七月七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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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夏天,我大概还是更喜欢坦诚且绝望的冬天吧。
七月十日。
20
夜晚漆黑的花田,打卡拍照的人们全部散去以后,有一株向日葵忘了垂下它的头。
大约四年前应该在同样的位置拍过一张类似的黑白的图,在高三时应该充当过桌面背景一段时间,但在备份库里没有找到它。
七月二十一日。夜游奥林匹克公园。其一,花田野趣的向日葵田。其二,仰山西麓的坡道。
21
感觉正常的生活秩序在崩溃
具体体现是
今天在麦当劳的薯条上涂了番茄酱
八月六日。
22
美美走进厨房摆出美食博主的架势准备泡面
然后水槽的水龙头掉了下来
八月六日。
23
感觉正常的生活秩序在恢复
但破坏是不可逆转的
具体体现是
今天麦当劳的薯条撒了盐,不需要涂番茄酱
但撒太多了,好咸
八月八日。
24
海淀,晴
十九度
西南风一点一米每秒
相对湿度百分之九十三
八月十日。凌晨零点半。在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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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可以一天吃四顿麻酱,假如北京有夜生活的话。
八月十一日。但是麻酱热量很高,戒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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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车装着的卡拉 OK 机
从高三施工到大三的挡住了首师附西山落日芳草长河古塔胜景的楼盘
还有河上的凉风和水草味儿
感觉夏天被 Pin
在了 2018、2019 或 2020 年
八月十一日。严格来说这段京密引水渠不算长河。
27
手机电量还剩下 80%,焦虑
本科已经过去了 75%,焦虑
电脑硬盘用掉了 60%,焦虑
八月十六日。
28
跑了五十米出去,突然急切地落了雨,有点像《天气之子》里面的局部突发暴雨,狼狈地转身跑回去。举着伞站在操场边呆呆等了一会儿,看门的老头儿关了灯,跑者大多离去,操场水洗过一般。不多时,雨停了,仍按原计划跑,但一阵湿乎乎的南风又刮来一阵急雨,想不到很好的停下的理由,便在雨里继续。
忽然想起来大约四年前高中时的盛夏,18 届的学长高考完,我们搬进综合楼的那一天。在老教室呆到人影寥落,窗外忽然乌云滚滚,眼看就是一场瓢泼大雨,但有个穿着白色校服短袖的男生突然冲进操场,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中狂奔。那 polo 衫是很白净的,在被雨雾染白了的操场上,在迷迷蒙蒙的白色水雾里,这个身影像一叶白色的小舟划开去。
听说凌晨预报还会有暴雨。还能怎么着——那又怎么样。
八月十七日。夜雨。在五四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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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水鸟站在熟悉的栏杆上,跑近,便扑簌簌直刺到河的对岸去。待到从对岸返程——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又倏忽飞回来时的那一岸。
黑黢黢的河水夹带着湿乎乎的南风,向上游奔回去。
二零二二年八月二十日夜。看到了在同一地点,二零二零年八月二十二日夜的照片。
30
昨天(8 月 25 日)是祖父的头七。本来以为悲伤已经麻木掉了,但在遗像前和家人回想往事的时候,眼泪还是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在回家的桥上,抬头看到天空中一朵横亘向西的云,像是在吞吐着最后的暮色。仰头拍了许久,忽然感觉双腿发软,好像要被这样绚烂又悲伤的景色压倒在地上似的。
从家里出来,已经没有到海淀黄庄的地铁了,在巴沟下了车,找不到共享单车,在空荡荡的路口徒然等待着红绿灯。万泉河在封闭治理,在昏黄的街灯下沿着东沿窄窄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支路一路向北,有落叶落在头顶。
大概是最后一个秋天要来了。
八月二十五日。作于八月二十六日凌晨。
31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奇妙地高兴,好像是悲伤的心情因为核酸过期了被关在脑海里出不来。
八月二十六日。
32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九月二十四日。
33
I was an unused variable, not yet swiped away by the compiler.
九月二十九日。
34 - 夏日墓园
满身都是苍耳的泪水
翻越小丘的时候
看到暗沉的雨云,将它修长的双手,垂向谷地
他们说夏天死在那里
攀上小小的台地,是静静的墓园
也许很多个夏天,整整齐齐地,埋葬在那里
匍匐的藤本植物,像是牵牛花,但肯定不是
缠住了我的脚
深一脚,浅一脚
在墓碑上,胡乱地漫反射着的,惨白的光辉中
我援着枯枝,在土崖上打滑
显然这里不是正确的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也许我会被困在这里,永远地被困在这个,或者哪个夏天
也许是夏天
想要把我永远地留下
但我要走了
但我踏着新落的枯叶走了
他们早已离去了
没有人会为死者等待
我想要——我当然想要,想要把夏天留在身边
但
这是夏天的最后的一日
十月二日。作于十二月三十一日。在青森(青龙湖森林公园)跑定向,不幸是这一年的最后一次,幸而是我跑过最有挑战的一次。那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湿润、阴翳、凉爽的日子。多次尝试着把这一天记述下来,不成功。这一次临期创作,尚且满意。